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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厭糞土

2024-03-10 08:41 來源:延安市融媒體中心

如今很多朋友,為親眼看看日出,為了拍下那冉冉升起的旭日的畫面去趕大海,爬高山,起五更,盼卯時。而插隊期間,在我們塬上,只要天氣晴朗,天天都可以看到破曉的日出和夕陽西下的落日。

東方的太陽在塬上剛剛露頭的那一瞬間,就是生產隊長招呼社員們開始一天活計的時刻。太陽西沉,社員們就會伴隨著落日余暉收工回窯。

站在我們村子中央的最高處向四周望去,平展展的黃土地和道道梯田向四下延伸。那些光照時間長的平展地塊一般都分布在塬上,是種冬小麥最好的地塊。我們住在塬上的村民,距離耕地近,干活方便。

我們班同學劉京樂、肖寶瑞、鮑富強三個人被分到我們鄰村插隊。

一天,他們到我們知青點串門時,對我們說:“你們這兒吃水太不方便了,還得下溝馱。我們那兒溝里有的是水,天天下工都可以洗澡。”

當看到我們的勞動條件,又羨慕地說:“你們的耕地離住的地方近,干活真方便!”

接著又說:“我們村每天干活都得爬山,到了地頭,把人累得夠嗆,哪兒還有力氣干活呀!就這么每天一上一下,也得把人累死!”

黃土高原的可耕地大部分在塬上。塬上的土地面積大、平地多,即便有些坡地,也很容易改造成梯田,水土保持工作簡單。

住在溝里的人,每天都要背著農具、挑著糞肥種子、吆喝著耕牛上山勞作。農作物收獲時,又得把一擔擔黍米穗、麥穗和玉米棒子挑到山下,打場脫粒。就連喂牲畜的秸稈也得從山上一捆捆背回村里。而住在塬上的人,除吃水困難外,干活就方便得多。

“兩利相權取其重。”能夠把我們分配到塬上插隊落戶,看來還是值得慶幸的事。

我們村社員每天上山受苦,分為三個時段:早晨、前晌、后晌。前晌和后晌干完活后,都是各自回各自窯里吃飯,只有早晨到前晌之間的這頓飯,是在地頭吃。

我們插隊期間,第一次下地干活的時候,到了飯點兒,放羊老漢挑著送飯挑子,把飯送到了地頭。挑子的一頭是個筐,筐里放著各家的干糧;一頭是個桶,桶里是喝的水。放下挑子,這位老漢就會拿出一個標準杯,給每個人分水。他分的水不偏不向,每人一杯,桶里的水就被分配完了。

我看到分到自己碗里的水顏色發紅,就尋思著:“這肯定是茶葉水!”

郭振林也好奇地嘟囔著:“這是什么水呀?”緊接著就嘗了一小口。只見他還沒把水咽到肚子里,就全吐了出來。

見狀,我聞了聞自己碗里的水,就大聲地說:“這是什么水呀?一股子餿泔水味!”

知青們也各自聞了聞自己碗里的水,捂著鼻子,紛紛把水潑到了地上。

老鄉們見狀,個個兒都驚呆了,眼睛都發了直。

那天早飯,我們每個知青只能干巴巴地嚼著自家送來的高粱面團子,連一口水也沒喝。

原來老漢桶里的水,都是各家各戶送飯人倒入的“百家水”。涼水、白開水、蒸鍋水……五花八門的,什么水都有。而大部分都是各家各戶味道不一的蒸鍋水,因此水的顏色發紅。

“蒸鍋水也能喝嗎?”我們紛紛質問生產隊長。

“當然能喝了!不喝蒸鍋水,把它倒掉豈不太可惜了!”

我們聽了,個個咂著舌,沉思不語。

隨著時間的推移,珍惜每一滴水,已經成為我們每一個知青的自覺行動。每天做飯剩的蒸鍋水,我們也會像鄉親們那樣統統喝掉。

剛開始喝蒸鍋水還真不習慣,有的女同學甚至惡心到要吐??墒菚r間一長,您猜怎么著?還喝上癮了!不喝蒸鍋水,喝別的水就覺得沒味道。

后來,經過長時間的鍛煉,我們每個人都過了生活關和勞動關。男知青由剛開始每天掙7分或者8分工分,到后來也能每天拿到最高的10分。在生產隊,你能拿到幾分,就得干幾分的活。能夠拿到10分的,都是好勞力,就得干最重的活兒。

那年的農歷八月底到九月初,是生產隊播種冬小麥的時節。10分的好勞力,都要干拿糞這項最臟、最累的活。

什么叫“拿糞”?

當年農村缺乏農家肥,而我們村不但缺肥,還缺水。要想讓冬小麥長勢良好,就得從根子上考慮施肥問題。

播種冬小麥之前,生產隊會把有關指標一一落實到各家各戶,要求每戶必須上交若干數量的大糞,還要求每戶交給隊里足斤足秤的兩只老母雞。當然隊里照顧我們知青,只讓我們交一只老母雞。當時我們還沒有像老鄉們那樣自家養雞,只能大家湊錢到集上買,買到個頭足夠大小的老母雞上交。

生產隊在場院邊支起一口特大號的柴鍋,把所有的老母雞都放在鍋里煮,直煮到肉爛骨頭碎。連同肉湯一起拌著黃土和大糞,然后將這些土糞肥挑到地里,每隔方圓十幾米放一堆。

“好鋼用在刀刃上。”既然肥料緊張,老鄉們就有施肥的好招數:只把有限的肥料施放在小麥種子上和種子周邊,一旦麥種發芽,就可以直接吸收到營養,又不浪費肥料。而這些施肥之人,就是“拿糞”之人。

一個長條狀的柳條笸籮,用來充當拿糞笸籮。將其用羊毛繩吊在拿糞人的胸前。拿糞人光著雙腳,在糞堆前或蹲或跪,用雙手直接將糞肥扒入到自己胸前挎著的笸籮里。

種麥開始,最前面,是隊里的老把式吆喝著耕牛,老牛拉著犁,將麥地豁出一條壟溝。老把式的本事是既要把壟溝豁得一樣深淺,又要把壟溝豁得筆直,而且間距還要一樣,不可交叉。承擔這項工作的,一般都是掙10分的農家里手。

緊隨其后是點麥種的。點麥種,其勞動強度相對比較低,可以是婆姨、女子,也可以由女知青承擔。

您別小看點種這項工作,其實也很不容易,也得要經過培訓上崗。一般要光著腳丫子,左手端著一個小木槽子,內裝麥種。右手用拇指、食指和中指組成的三指捏,一捏種子的數量,要求在23粒左右。她們要緊緊跟在豁壟溝的犁后,把種子成撮點入到壟溝里,然后用光著的腳,踩實剛剛點下的種子。每小步的距離,也就是每撮種子之間的距離。

接下來,就是拿糞的用左右兩只手循環抓起一把把糞肥,不偏不斜地將糞肥撒到麥種上,并用腳再踩實一下。

笸籮筐里的糞肥撒完了,就得趕緊再去就近的糞堆扒糞,必須緊緊跟在點種人后面,不能掉隊。

最后就由一頭牛,拉著一個大大的柳條排子,排子上站著一個人,來回將剛種下麥子的土地磨平,給裸露的麥種覆蓋上一層薄土。由于塬上沒有水,麥地的第一次灌溉和催種發芽,只能期待老天爺施恩了。

至于糞肥有多么臭、多么臟,那都不在考慮范圍。僅就胸前吊著的這三十來斤重的糞笸籮,就把人累得夠嗆,還要緊跟著來回扒糞、撒糞,一天下來,把人累得骨頭架子都要散了。而這項工作還不是一天、兩天能夠完成的,整個小麥播種季節天天如此。作為我們男知青,既然掙10工分,那么就必須堅持下來。好在我們沒有一個是孬種,十幾天的播種期,我們都堅持下來了。

在種麥拿糞的過程中,如果趕上在地頭吃飯,雙手沾滿骯臟的糞便怎么辦?地頭可沒有自來水沖洗臟手,更沒有肥皂消毒。而只有各家各戶送來的“百家水”。這些百家水也是有限的,是每家每戶按各自家庭下地干活的人數定量集中送來的,每人只能喝上一碗水,不可能有更多的水供我們這些拿糞的清洗雙手。

生產隊為了照顧我們拿糞的,破例允許我們在分配飲用水之前,嘴里含上滿滿一口水,照著臟手邊吐邊搓洗。上述過程,只能再重復一遍,就算把手洗干凈了。拿起團子就往嘴里塞,嚼得仍然是那么香!

現在想想,那是個多么骯臟的場景??!而在當時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。 (楊堅民)

【糾錯】責任編輯:曹海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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